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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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推理刑侦轻度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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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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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周巡的话让关宏宇短暂沉默了几秒。

他并不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怀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在几乎成为关宏峰生命终点的那个仓库里,他交代遗言一般对韩彬说“是我害死伍玲玲”的时候,有些一直以来无法解释的谜题,其实已经隐约有了揭开的征象。

关宏宇勉强扯扯嘴角,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问:“你该不会是想说,是伍玲玲反水给她堂姐通风报信,让我哥……给私自料理了吧?”

他回过头,周巡正在椅子里抬目望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如同纸上泼墨:“你呢?你想过这种情况没有?”

这位现任支队长眨也不眨地盯人看的时候,目光里时常会透出种近乎锋利的敏感专注。关宏宇眼神躲闪了一下:“想过,但是这不可能。”

“说说?”

“有回我跟我哥在家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他有时候也确实挺气人的,我就提了伍玲玲的事刺他,”关宏宇回忆着,吞吞吐吐说得不情不愿,“谁成想他那么大反应,点着了比你还爆,揪着我背心带子搞家暴,说……”

“兄弟阋墙,看看你们哥俩背着我搞的这些小九九,啊,看看,”周巡兴趣上来了,“他说什么?”

“我哥说,那天晚上……他宁可死的是他,”关宏宇短暂停顿了一下,仿佛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大吉利,“我给他吓了一跳,还没想好怎么接,你就噔噔噔上来了,在外头砸门。”

周巡张了张嘴。

他一时竟有些愣住了,也不知道是惊诧关宏峰这番罕见又过于情绪化的发言,还是自己在这段小插曲中猝不及防的出场——关宏宇猜可能两者皆有。周巡消化了消化,才呆呆道:“哟……这么感性啊。”

关宏宇语气近乎抱怨:“那可不。气话归气话,但是既然能这么说出口,本身也就有那么点意思。我后来都不敢在他脸前提伍玲玲,我一提他就跟要打人似的,可吓人了。”

周巡边思考还不忘边说垃圾话:“你跟我打架不是挺能耐的嘛,全津港数你最牛逼哈,在家还不是照怂。”

他们俩面对面的时候,好像总要少不了针尖对麦芒地互相挤兑几句。关宏宇冷哼,迅速反击回去:“那天你进屋,我就躲你旁边,亏得我哥在旁看着你没好意思仔细搜,你要再多往里走一步,”他的关节脆响,“你也甭想出我们屋门了。”

周巡皱眉:“嘿。”

话不投机,天就这么聊死了。

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会儿,关宏宇觉得也有点理亏,先把头转回去,仿佛对周巡办公桌对面的地图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一本正经地欣赏起来。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关宏宇回头一看,周巡从桌上的全家桶里翻出个鸡翅,举在手上啃。

“嗯?”关宏宇伸直脖子,疑惑地看着周巡手里的东西,“那是我的鸡翅?”

“你的翅怎么了,买这么多你自个儿肯定吃不完,充公了。”

关宏宇也由他去,只是摆摆手:“你还没说呢,你怎么看?”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猜测都有主观因素,”周巡挥舞鸡翅尖指指自己的额角,“但我还是相信,干我们这行,最基本的认识和觉悟还是有的。警察干什么的?”周巡对门边扬了扬下巴,墙上贴着刑侦大队的工作职责,一枚并不起眼的警徽立于其上:“我们所有的权利和义务,都是头顶三尺之上这些个条条框框给的。老关要真是那种人,当年也坐不到我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来。”

他突兀地截住话头,很快改换了话题:“啊,对,再说伍玲玲,我已经跟伍宏伟核实过了,他们跟徐家的血缘关系确实不假,但压根就没什么联系。这儿子和爹当的要说惨也是真惨,但一提起闺女父母,冷淡也是真冷淡。”

关宏宇插嘴问了句:“他们父女关系不好?”

周巡抽张纸巾把手擦干净:“不怎么地。伍宏伟自己也道是俩人这些年关系就稀松平平,出事前两年,还因为什么私事闹得挺崩的,具体人家不乐意细说,我也没问。他老婆早离,只剩个闺女还闹成这样,我推测啊,没准是因为从小那茬子,被亲生父母舍出去了心里头不自在,对亲情瞧得也淡了,越过越独,这谁知道。”

“哎你这么一说,伍玲玲确实挺像小周……不对,是小周像伍玲玲。”关宏宇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周巡要选这么一个刚毕业的小丫头片子安插在他哥身边——“你算计他。”

“是,”周巡承认得很爽快,“但凡老关还念一点旧情,他就肯定不会跟这小孩为难。我为什么选小周不选小汪,老关心里也明镜似的。”他神色平淡得近乎漠然,所有矛盾挣扎都沉到深处,不留一丝涟漪:“我是试探他,算计他,这点儿上他也一样。我不指望你也懂,但是我在这个位置,有些事就是非干不可的。”

关宏宇目光无意识地环视,最终落在墙上的警徽上:“我明白。”

“你入戏了。”周巡似笑非笑,“当了半年顾问,还轮值的,你就已经放不下了。”

关宏宇没说话。

“你们两个都该是天生的警察,”天花板雪白,周巡低低叹道,“可惜。”

他伸手把头发捋到头顶,借此让凌晨困倦如浆糊的脑子清醒清醒:“伍玲玲那案子我没见过案卷,都是听老关说的,在这瞎猜也没用——是该去物证上扒拉扒拉当年的东西了。”他拉开抽屉翻了翻,抽出张纸瞅一眼,便向关宏宇递来:“你也别闲着,这是介绍信,最近你有空去伍玲玲学校看一眼,能不能找到点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去学校查,有意义吗?”

“死马当活马医,东一棒槌西一耙子,没准就哪碰上了,都试试吧。”

“‘我队特聘顾问关宏宇’,”关宏宇耷着眼念出上面的字,“使唤够我哥改使唤我,我们老关家让长丰支队码下了。”他把介绍信叠两下塞口袋里:“没事我就撤了,困死我了。”

“不拽着你陪我熬了,回去歇着吧——一等,”周巡瞥了眼门口,“我没让你来的时候,别随便来找我,有事电话里说。”

他一手朝上象征性地指了指:“领导看着呢。”


关宏宇推开酒吧仓库的门。

屋里顶灯打亮,崔虎正在一边戴着耳机聚精会神打游戏。关宏宇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这么投入啊?”

崔虎被这突兀一拍吓得几乎弹起来,屏幕上立刻出现了“GAME OVER”。崔虎默默哀悼了下打了两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存的档,才重新转向关宏宇:“你可、可回来了。这开着灯我睡、睡不着,可不只能打游、游戏了么。”

关宏宇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关宏峰,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人在做梦的时候,经常是可以意识到自己在梦中的。

刘音把关宏峰载回音素酒吧时,他几乎已经人事不知,神智模糊间被崔虎扶到床上,一觉昏沉了十五个小时。哪怕在物理上已经远离蒙蛇、远离警察,精神却丝毫没有得到片刻安宁,睡梦中有人在他脑海里播放一段又一段剪辑粗糙、逻辑错乱的影像,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在最新的那个梦里,关宏峰发现自己正站在冰封的湖边,雾气冰冷潮湿,一条背着蓝书包的深色影子隐隐在冰上奔跑。

“这周巡,真是差一点就被他逮着了,”关宏宇一阵唏嘘,对崔虎说,“你去歇会吧,我哥有我在这就行,明天还有事得跟他说。”

那条影子穿过重重岁月向关宏峰跑过来,脚步声带着踩在冰上独有的小心节奏与吱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然后他就看到了关宏宇。

“哎你等等,”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关宏宇追逐着一个更小的黑点,两腮冻得通红,“你别飞啊!”他瞅准猫腰往前一扑,去捉一只冰天雪地里孤零零出来觅食的家雀儿。吓晕了头的鸟振翅飞起,直直冲岸边的关宏峰飞来。

“快快快快抓一下!”

关宏峰下意识地抬手,家雀儿从他指尖飞快掠过,留下半根轻飘飘的羽毛,从他眼前缓慢飘落。这根羽毛在心底深处轻轻搔了搔,久远记忆里熟悉的感觉立刻跟着舒展复苏,细节雨后春笋一样飞快生长丰富起来。

关宏宇去吧台找了听黑啤,回到桌前坐下。他刚从周巡那里回来,面前睡着的人是他哥,而这地方却并不是他们家——有些事情真的很奇妙,在一年之前,他想都没想过,有些原本不相干的人的命运会以这种方式维系在一起。

“哎呀,都怪你,差一点。”关宏宇拍打着身上的冰碴子爬起来,失望地扁了扁嘴。

关宏峰把手插回温暖的口袋:“放学自己走了也不说声,让我等了半天。回家吗?”

“回!”关宏宇咧嘴笑了,刚一举步,脚下忽然传来清脆的冰裂声。他动作也跟着这声让人魂飞魄散的脆响凝结:“不会吧,这么不结实?”

关宏峰脸色立刻跟着变了:“别乱动,你动作慢一点,慢慢趴在冰上!”

关宏宇这下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俯下身子趴上去,胳膊僵硬地张着:“然、然后呢?”

关宏峰看到自己把书包抛在岸边,在冰面上轻轻跪下来,小心挪到关宏宇身边,牢牢抓住了他的手。关宏宇就在这时向他抬起头来,两张别无二致的面庞互相对视着,如同在照镜子。

关宏峰枕边的手机“叮”地响了一下,关宏宇拿起来,屏幕上是条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存名字的陌生号码:“我到云南了。”

是林嘉茵吗?

梦中的镜子碎了。

关宏峰独自站在结冰的湖心,千山鸟绝,万径踪灭,二十多年前那对背着书包的兄弟已经不见踪影。一条狭长的影子隐约自水底浮起,缓缓摆动尾巴,在脚底冰面下游动盘旋。

“啪”地一声,关宏宇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冰上放射状裂痕四下蔓延。

白色泡沫带着麦芽焦香从罐口涌了出来。

气泡冲上头顶。

关宏峰身体猛地一颤,从一阵强烈的心悸中猛然清醒过来。他紧攥被角,覆在身上的被子温暖蓬松,没有刺骨的湖水,也没有巨大的肺鱼。关宏峰侧过头,关宏宇手里拿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就盯着桌上打乱的四阶魔方怔忡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宏宇?你回来了。”

关宏宇这才初醒似的回过神:“啊,刚回。”

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头,关宏峰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你又抽烟了?”

“嗯?……啊没我没抽,都是周巡,屋里云山雾罩,把我给呛的。”

关宏峰敏锐地读出了一点不同寻常,揭开被子慢慢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关宏宇只笑笑:“白天周巡抓人的时候看见你了,所以叫我去了趟。不过你放心,他没发现什么,明天再说,睡吧。我就在旁边,有事叫我。”

这番说辞并不能完全解释关宏宇有些心不在焉的态度,关宏峰心有疑惑,关宏宇却很快垂下眼,去看手里的易拉罐。他有意瞒下了关于伍玲玲的部分,这不是一个适合在他们兄弟俩之间平和交流的话题,尤其是在缺少实证的情况下。

关宏宇在等,等周巡的结论。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结论最后会是以一种最激烈、最扭曲的形式来到他们面前的。


这天的紧张刺激过后,关宏峰度过了一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宁静祥和”的生活。

音素酒吧的仓库就像是处闹市中的桃源——这里没有血,没有枪声,没有奔逃与躲藏。关宏宇每天夜里都会过来陪床,天亮前才离开;刘音尝试了各种新学的甜点和菜式,兄弟俩和崔虎成了它们的第一批食客,只有三人全票通过才有资格上酒吧的新菜单;崔虎极度无聊中通关了一摞游戏,还试图拉着关宏峰跟他一起攒成就;林嘉茵与韩彬处零碎的线索汇集过来,由兄弟两个重新梳理筛选,再想办法透露给周巡;周巡则时不时跟关宏宇通个电话,交流案子最新进展。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作为临时住所的仓库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案件相关的资料与照片;关宏峰手写在白板上的人物事件关系复杂如蛛网,最新的一个“×”号,被毫不留情打在蒙蛇新东家张秀英名字上,这位近几年声名鹊起的贸易新锐业务做得不够漂亮,被周巡揪住了走私涉黑的小辫子,俨然已要出局了。

唯一进展不太顺利的是徐志忠。市局组织了经侦刑侦双线深入,经侦派出了八个的调查审计组,对这位徐老板名下或法人或控股的几十家大小公司进行审查,至今还没有什么关键性的发现;刑侦专案组连轴转了多日,撵得整个津港道上鸡飞狗跳,大鱼小虾都抓进来过了个堂,却依然没找到蒙蛇的踪影。

关宏宇挥舞着刀,含糊不清地说:“我说咱们也别太心急——牛排有点老了,黑胡椒可以少一点——这姓徐的从他那干爹开始打拼到现在都五十年了,他自个儿还是去年的津港优秀民营企业家呢,哪这么容易露馅。”

刘音撇撇嘴,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下。

关宏峰把桌上的沙拉向关宏宇面前推了推:“好在拿下张秀英应该只是时间问题,虽然不是主要目标,但周巡也能交个差了。沙拉里面的猕猴桃块容易软,成熟度不容易把握,而且相对成本偏高,你可以考虑换一种。”

刘音点点头。

崔虎困惑地看看关宏宇,又瞅瞅关宏峰:“你们这太、太挑了,我、我觉得挺、挺好吃的,真的,大、大长腿你做、做什么都好吃。”

刘音撅起嘴唇,朝崔虎眨了眨眼,关宏宇眼睁睁看着崔虎脸红到脖子根,低头猛喝罗宋汤:“让你提意见又不是让你拍马屁,行不行啊你?”

“宏宇你、你也别老瞅我,我跟、跟你说,沙拉据说也很高、高热量。峰哥大、病未愈,你俩已经快不……不一样胖瘦了。”

关宏宇往嘴里送水果的叉子在半空中停住。他看了看叉子上的火龙果,又看了看他哥:“胖了?”

关宏峰克制地点了点头。

关宏宇把叉子递给他哥:“我吃饱了。”


周一,下午六点。

关宏宇推开音素酒吧的大门,现在还没到开始上客的时间,店里并没有多少人。刘音坐在吧台后,用软布慢慢擦拭一瓶伏特加。

“我哥醒着还是睡着?”

刘音对着灯光仔细端详手里的酒瓶,异形玻璃的切面在灯下闪烁如冰雕。她随手一指:“跟胖子打游戏呢。”

关宏宇准备往里走的脚步猛一个急刹,以为自己听错了:“打谁?”

刘音从酒瓶上抬眼:“游戏。”

关宏宇想了想,居然干脆调了个头,斜倚着吧台坐下,抬手象征性地打了个响指。

“还是格兰菲迪?”刘音问。

“还是格兰菲迪。”关宏宇回答。

“你好像不特别惊讶他会跟胖子打游戏,”刘音把酒推过来,“难道你俩以前曾经是网吧双煞?”

关宏宇挑了挑眉毛,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他打出娘胎就不爱玩?”

刘音有点被问住了。

关宏宇不以为然地笑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慢慢回味:“你以为他为什么知道Tom和Jerry啊,刑事侦查学课本教的?”关宏宇得意地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俩就是天生的对照组,初始条件其实是一样的,现在差别这么大,其实是后天发展——换句话说,只要条件允许,”他比了个交汇的手势,“我变得跟他似的,或者他变得跟我似的,也说不准。”

刘音一只手撑着腮,好奇心上来了:“什么条件?”

关宏宇随手玩着手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哥这人,死要面子,比我差老远了。他要是愧疚了心软了,是打死也不肯说出来的。”手机上津港每天的大小新闻不断,海港抓赌又捣毁了一个地下赌场,少不了是赵馨诚他们的手笔。关宏宇随手翻了翻,冲着刘音一脸坏笑:“但是他办事态度上你能感觉到会缓和很多,胖子帮了他这么多忙,陪着打打游戏怎么了,你说是——”

关宏宇声音戛然而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嘴依然微微张着,好像忽然忘了后面要说什么。

刘音看了看关宏宇突然冷下来的脸色,心跟着悬了起来:“怎么了?”

她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条网络新闻,标题突兀扎眼:

“灭门案嫌疑人疑有前科——前刑侦队长曾枪杀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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