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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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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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收线解密500相关,脚踩西瓜皮滑行产物,请别较真_(:з」∠)_

<十九>

“我就琢磨啊,你说他是想保你呢,还是真的恨你?”

周巡中源商场亲自带人把关宏峰给围了的第二天,在音素酒吧的秘密据点里,关宏宇曾经这么问。

“要说他保你吧,从去年他开始,他就没少逮着咱哥俩整,你以前教给他的那些本事,全被他用来给你添堵了,可真是一点情面没讲;但要说他恨你,”关宏宇停下来回忆片刻,显得颇为感慨,“你是没听见当初审讯室里他对着我那一通絮叨,我的天。”

“关宏宇,”周巡从地上狼狈撑起身子,手背捂着被打中的下巴,“你是不神经病啊!”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关宏峰靠在一堆软垫中,低眉敛目,面无波澜,看起来无意满足另外三位旺盛的好奇心。反而是刘音撇了撇嘴:“也许他只是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可能是吧。”

关宏宇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周巡。

他要使你学着谨慎与忍耐;他教你怎么明察秋毫,循着最不起眼的线索千里追击;他一次次地帮你打围,摆平你有意无意搞出的问题;他告诉你有些原则与底线是不可妥协的;他让你觉得他是老师,是兄弟,是朋友,是同伙,是可以一直倚靠下去的后盾。

直到忽然有一天,你见他远在彼岸,站在一地狼藉中遥遥回望,神情间是全然的陌生与拒绝——往昔梦渺,一如黄粱,你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与选择,就已经醒了。

关宏峰终于因为这句话抬起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指下意识地抚过下巴,一种单纯的困惑浮现在眸子里。

关宏宇追上他的视线,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关宏宇好像有点明白了刘音的意思。

正在吧台附近搜查取证的七人两狗一同呆立当场。过了几秒,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周舒桐懵着脸就要上前:“关……”

赵茜一把拉住她,轻微摇了摇头。

她的小关老师甩甩挥拳的右手,把桌上的纸随意两折,塞进口袋。关宏宇看也不看地径自穿过神色各异的几个人,走向酒吧大门,如同穿过道旁的盆景绿植。小汪下意识伸手想拦,被周巡喝住了:“甭拦他,让他走!”

“你别后悔。”不知道是警告还是劝告,周巡在身后说。

关宏宇一抬手拽开门,头也不回:“你给自个儿说去吧。”

周巡眼睁睁看着人扬长而去,他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忍了几忍,回身猛地踢上了酒吧的桌子。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关宏宇站在路边等出租。街口一溜警车,让游荡于街面的乐声莫名萧索。关宏宇手插口袋里,摩挲着那部顺手揣出来的老旧备用机,诺基亚外壳坚实,贴着手掌皮肤,无端给他带来一股不合时宜的宁静。

他其实不是很喜欢思考那些太过形而上的问题——好人还是坏人,过程还是结果,妥协还是死守,程序还是实质……这些充满哲学思辨的考量也许是关宏峰的专利,但绝不是他关宏宇的。他对待人和事的感情永远纯粹、直接,充满了直球式的速度与凝练。

手机在他掌心颤动,他摸出电话:“喂?”

里面是崔虎的声音:“边上有阶、阶级敌人吗?”

关宏宇草草环视一眼:“没有,说吧。”

“Tom离、离……离……”崔虎一紧张起来变本加厉,至少得说了六七个“离”,关宏宇几乎要被他急得跳河。好在里面嘈杂片刻,崔虎的结结巴巴很快被刘音的女声取代:“离家出走了,他也没说要去哪里,看着有点不太对劲,我总觉得……那条新闻,他应该是也看过了。”

“我知道了。”

他还有什么地方想去,还有什么地方能去?

津港冬夜呵气成霜,关宏宇没戴围巾,脉脉北风曾吹过关宏峰的伤疤,现在也正也吹过关宏宇的。他指腹抚过面颊一道浅浅凹下去的皮肤,有人握着手术刀,刀锋压下去,鲜血涌出来;关宏宇望着镜中自己那滴将落的眼泪,两个人从此一模一样。

“他不会想……想、想不开吧?”崔虎在那边担忧地问。

关宏宇的目光深如海潮:“不会。你们别琢磨了,我去找找。”

他抬起头,车流涌来,满载了各色面孔,与他的命运刹那交汇,又毫无察觉地匆匆退去。津港市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九点十六分这个时刻的定格中,某个站在街口等车的黑点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在这一千七百万人中,有个人跟他就像一双处于纠缠态的粒子,从受精卵在母体分裂的那刻起就注定一生牵绊,哪怕以后各自散落人海,也依然会不依不饶互相影响。

让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吧,他不想自己有天后悔。

一辆出租车在身边停下,关宏宇拉开车门,思忖两秒:“去寸心苑。”


“周队,您这……”小汪表情纠结,弄不明白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了,想起一出是一出。

“不该看的别逞那能耐的,”周巡伸出手指对看热闹的部下们挨个点了一圈,“都没事了,啊?要干不完谁也捞不着回去,在这住下吧你们!汪!”

缉毒犬警觉地往这看了一眼。

“不是叫你。”周巡多此一举地解释,他对汪苗招招手,小汪立刻凑过来。

周巡耳语过几句,问:“知道了吗?”

“好说,我这就联系他们,”小汪神情有点复杂,“道高一丈,这手真够绝的。”

周巡眉峰蹙起,有股疑问还是盘桓心头挥之不去。他随口敷衍:“祖传的,学着点。”

“师父那血检还没出,要不要我再拉您医院看看去?”

“不去,乏了。头一回,一般成不了瘾,光觉恶心了。”周巡终于面露疲色,他摸了脖子一把,机体的自愈功能正缓慢发挥着作用:“出去维持着秩序点,完了去开车,我得回家歇口气……算了还是先回支队吧,我找样东西。”

汪苗应声去了。招牌上的霓虹灯光在身后闪耀,他遥遥瞧见先前离开的关宏宇独自站在街角。小汪本想过去私下问问,却只见关宏宇匆匆钻进一辆出租车,很快绝尘而去。

一段编码幽灵般越过他们头顶,从徐南路附近的基站传出,穿越小半个津港;十多秒后,“叮”的提示音叩响一部手机,后壳贴着桌面震动两下,屏幕同时跟着亮起。

有人拿起手机,滑动屏幕。

“徐南路弦酒吧有案子 涉毒 他见了关宏宇”。

拇指在屏幕上滑动,按下删除。

屏幕再次归于黯淡。


楼上灯亮着。

关宏宇缓步走上楼,掏出林嘉茵留下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钥匙转过四分之一圈,随着锁芯发出“喀”地一声轻响,停在九点钟方向。

门没用钥匙锁上;他果然在这里。

关宏宇拉开门,一室光亮;他要找的人坐在客厅沙发上,面向对侧电视黑灰色的屏幕。站在门口望去,关宏峰的侧脸如同积雪不化的远山之巅,让人觉得沉默疏远。

“怎么跑这来了,”关宏宇带上门,看了眼饮水机:“你喝水吗?”

他自顾自地俯身摁开加热开关,扯了扯领口:“我跟娃娃打过照面,这号就是一废物点心,丢给周巡了,审出审不出来就看你这高徒本事吧。”他很快开始满屋翻找,期间弄出了各种乒乒乓乓的动静,抱怨道:“林嘉茵怎么也不弄点喝的放家里,再不济茶叶也行,她就好干喝白水啊?”

“你想问什么?”关宏峰毫无预兆地开口。

抽屉里是空的。

关宏宇手掌一推,电视柜抽屉沿着滑轨缓缓合上,发出“嘭”地一声轻响。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从饮水机里接了两杯热水,一杯放在他哥面前的茶几上,另一杯端在手里,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进门以来第一次接触关宏峰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我开了一枪,打中了伍玲玲。”

被单雪白,右颊上的纱布也雪白。关宏峰低头望着自己的右手,视线在掌上漫无目的地游走。那里沾染的血迹早已经被洗去,只剩下结了痂的细小擦伤。

他可以一眼就找出嫌疑人口供中的漏洞,常被别人夸是“火眼金睛”,却没能分辨清楚集装箱外模糊的人影;他能用争分夺秒的三天时间,破掉别人三周三个月都破不了的案子,可仍然无从倒转扳机扣动时那短暂又永恒的一秒钟;他的射击成绩创下了支队新记录,也正是从同一只手掌里击发出的子弹,有一天没入了自己人的胸膛。

程会文看着关宏峰,就像在看一缕破晓前苦苦挣扎的孤魂。

在宏安码头的行动中,一共有5人死亡,4人重伤,数人轻伤,死者中甚至还包括了一名警察。由于关宏峰处置及时,除了少数漏网之鱼,这次交易的参与者大部分被赶到的警方一网打尽。事后他们在现场一共打扫出了57枚弹壳,周围的集装箱上到处是弹痕——据码头保安等的形容,枪声“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关宏峰和周巡无疑是幸运的。

程会文站起身:“我过几天再来。”

关宏峰慢慢抬起头,眼神焦距聚拢在他身上。

“医生说,你短暂休克和记忆混乱的症状,可能是脑震荡引起的,需要静养,我就不打搅你了,”程会文欲言又止,却只是摆弄了摆弄放在床头的花篮,“你们顾局这点假还是能批给你的,你就安心养好再回去吧。”

他刚要走,关宏峰忽然在身后问:“老程,你在替谁做说客?”

程会文回过头。

曙光刺破云层,黎明前的迷雾消散,他发现清明和镇定又慢慢重回关宏峰眸中。程会文下意识往后半步,差点要以为那天夜里眼前这人的崩溃只是他的错觉。

关宏峰没有放过程会文脸上稍纵即逝的犹豫。

十几年刑警生涯中诞生的直觉像一剂强心剂,重新归拢散沙般的意识。他向病房紧闭的门一瞥:“病房外面有人24小时值守,你们安排的?”

程会文好像松了口气:“这次我们一下截获了近80支枪,1200多发弹药,也不能不考虑到有人对你进行报复的可能。专案组特地安排人手,也是出于保护的考虑,将就将就吧。”

“我听说,周巡昨天在走廊闹了快二十分钟,最后也没能进来。你们总不能是担心,周巡也会伺机报复我吧?”关宏峰反问。

对方目光有些躲闪。

关宏峰思维愈发冷静,被压抑太久的情绪好像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之前忽略的种种迹象也逐渐浮出水面。程会文只觉他目光就像楔子,牢牢楔进了自己的七寸:“关于伍玲玲中的那枪……”关宏峰平复着呼吸:“前天我应该已经说过一次了,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我情绪不稳定和叙述混乱,让你觉得无法充分采信,可为什么今天我再一次提出来的时候,你仍然要断定是我记错了?”

程会文勉强笑笑:“你可能是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

关宏峰的表情变得很奇怪。他看着这位比他还要大七八岁的市局刑侦科科长,就像在看他那个一身烟味、还死犟着说没抽烟的徒弟。关宏峰低声说:“你来找我了解情况,原本应该两个办案人员同时在场,可你却是一个人来的。”他表情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了然:“你根本没有要做正式询问的打算。”

程会文沉默了很久。

“也好。”他拉开凳子,在病床边重新坐下来。

“原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笑笑,“犯罪分子穷凶极恶,你和周巡算是险过剃头,死里挣命。伍玲玲的事……大家都很遗憾吧,她的牺牲只是个意外,再让你去承担额外的责任,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我们是警察,”关宏峰面如止水,“对我们来说,揭露真相,才是真正的公平。”

“你们老刘最近忙吗?”程会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提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关宏峰目中露出防备。

他不说话,程会文就接着说:“我前几天还见着刘长永,他抱怨这个月就没干别的,光开会和整理材料了。光是你们支队警风建设先进集体的申报材料,他就来市局前前后后报过五版。误伤这事,虽然不算是你的错,毕竟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这个荣誉竞争多激烈你大概也知道,你忍心看着他的辛苦毁于一旦吗?”

“老刘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关宏峰眼神黯了黯,又很快抬眼:“老程,我们认识也已经快十年了,你不必瞒我,老刘还不值得你操这种心。是谁让你来的?”

程会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上指了指:“我听说,部里最近可能会空出几个位置,我们有的领导希望很大。”他觑着关宏峰的表情,又解释道:“我知道你只关心业务,对这一套兴趣不大。在这节骨眼上,谁都不希望错过这个提一提的机会。你是咱们系统的招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领导不方便出面,这不只好我来当个说客了。”他半是羡慕、半是感慨地叹了句:“我还没提,你就猜着了,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怀疑得到了印证,关宏峰没有感到丝毫欣喜,只觉得满心疲惫。倦意悄然爬上他的眉间:“既然你知道我对这一套兴趣不大,应该也知道我的态度。”

“我猜也是。不过有个消息,你可能会想要知道。”

“什么消息?”关宏峰问。

“我偶然发现了一件小事,伍玲玲和徐霞,她们两个人特定DNA序列的相似度……很高,”程会文留意着关宏峰的神色,只见对方的瞳孔忽然放大,“这种情况通常表示,她们两个人有血缘关系。”

这个消息就像风吹过湖面,激起层层波澜,关宏峰还没来得及消化,就听到程会文接着说:“我就找人查了伍玲玲家庭背景,她爸本该姓徐,是被过继出去才姓的伍;伍玲玲跟当天码头带人进行交易的徐霞,在血缘上算是堂姊妹。”

关宏峰喃喃自语:“不可能。”

“我又查了伍玲玲的通话记录,在顾局打电话通知你赶往现场后没多久,从伍玲玲手机上拨出了三通电话。我问过周巡,他也给证实了,在你们开车去码头的路上,伍玲玲确实用过手机,你发现以后,是不是还说了她两句?”

关宏峰嘴唇没有血色,似乎比伤口上的纱布还要苍白:“是打给谁的?”

“她通讯录里没有备注,这三通电话,一个号码早已经销号了;另外两个,拨的是同一个号,我查了这个号话单……”程会文看着关宏峰的眼睛,有些不忍地说:“是个没有实名的电话号码,记录里只有呼入,没有呼出……几乎所有的呼入记录,都是来自伍玲玲。”

风停了。

被泄露的抓捕行动,伍玲玲与徐霞不为人知的关系,查不出归属的奇怪电话……所有的线索归拢起来,让伍玲玲的面目变得晦暗难明。

关宏峰居然笑了笑。

“这几个电话不是打给徐霞的,伍玲玲也绝不可能变节,”他说,“关于那几个电话,我知道玲玲有个曾经关系很好的朋友——也有可能是男朋友。他们后来断了联系,玲玲辗转弄到了这个人的新号,一直尝试着给这个人打电话,但可能这个号码是错的,没有打通过。”他抬起头,就像只正在看护幼崽的恶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如果玲玲跟徐霞早有勾结,为什么徐霞开车逃跑的时候,会不顾这个妹妹的死活,开车碾过去!”

程会文目光闪动:“你不能用常人的心态揣摩犯罪分子,也许徐霞就是慌不择路呢?”

“疑罪从无,老程,你这只是推测!”

程会文的态度软化了一些:“你也说了,是‘疑罪’。你对你自己部下的信任我能理解,但别人未必也能。是,你说的对,也许一件事能有很多种解释,可你觉得老家伙们会冒着打自己脸的风险,把荣誉和功勋追授给一个充满疑点的伍玲玲吗?”

关宏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要挟我。”

“我不想这样,只是很多人不希望多生枝节。误伤也好,谁跟谁亲戚也罢,只要你愿意,这些都可以无关紧要,”程会文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我说的已经够多了,现在你是当事人,主动权在你。”

很多人都要在一次次的妥协中面对理想主义的破灭,连关宏峰也不例外。有人剥离掉他的七情六欲、他的问题缺陷,把偶像捧上神坛,塑造成为一个代言法律、公正和效率的符号,供人时刻学习瞻仰;有时却又亲手把它打碎,再草草拼好放回去,期望它还跟从前那样完美光鲜。

病房里温暖安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窄窄映到墙壁上,空气里的灰尘就在这半尺熹光中浮沉。程会文打量着这一切,他自己二十几年的从警生涯,也就在这不断变幻的光阴里头飞快过去了。

程会文忽然很想抽根烟。

灰尘静止了。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在这流光瞬息之间,所有的可能性坍缩,唯一的一条路被铺就在关宏峰面前,延伸进看不清的迷雾。他垂下眼,罡风遥远料峭,漠然吹过孤峰。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对,”他看着老程,目光平静,“是我记错了。”

关宏峰迈出了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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