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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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三尺

<七>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它的答案无关事实,只取决于立场。

“没有,”韩彬的反应也与以往几次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这么问?”

关宏宇斟酌着词句,对付一个律师,迂回和旁敲侧击只会给对方组织防守的机会,他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去南河港码头?”

“码头?”韩彬的语气有些诧异,“我没有去码头,跟关队有关吗?”

“我在昨晚长青路的一段监控视频里,看到了你的车。”

“长青路……离码头大概得有两三个路口吧,我昨晚确实是从这条路走过,只不过是去河边散散心。”韩彬的疏离和不悦恰到好处:“也许你是有什么误会,关队没有联系过我,我们也很久没见过面了。你有他的消息吗?”韩彬把球踢回给了关宏宇。

“没有……”关宏宇迟疑着,这是他手上最重要的一条线索,他无法说服自己就这么任由它溜掉。一丝奇怪的违和感萦绕在他心头,也许是韩彬出现在监控里的时机和地点太巧,也许是自己老哥对这个人的评价太特殊,也许是从前一次次有意无意的试探和帮助……尽管这三个月里关宏宇不止一次向韩彬旁敲侧击过关宏峰的下落,每次都一无所获,但仍打消不去他的疑虑。

一定还有什么,他哥和韩彬,一定有什么他还没有弄清楚的联系。

关宏宇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猝然开口:“刚刚,刚刚我打给你,并没有自报家门。”

电话那头是意味不明的沉默。

关宏宇的脸庞像发着光:“我跟我哥的声音很相似,我还没有说我谁呢,只凭一句‘是我’,你就断定了打电话的是关宏宇。”他的答案已经浮出水面:“你能确定我不是我哥,因为你一直就跟他有联系。”

韩彬仿佛微微叹了口气:“看来你没那么容易相信我。我们下午见个面吧。”


“好歹你约在公共场合见面,”关宏宇抱着杯饮料,边咂吸管边打量了一圈,“不然我都以为你要灭我口。”

韩彬从自己手里摇晃着的咖啡里抬眼:“我只是个律师。”

“是,兼顾一点协助我哥和他当时的通缉犯弟弟——”关宏宇指指自己鼻子,“——我俩唱双簧的舞台工作,在周巡眼皮子底下。”

韩彬笑笑:“所以你就认定,在关队逃亡的这三个月,是我一直在协助他?”

“我知道,他不给我打电话,证明我已经出局了,哪怕他真的向你求助过,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关宏宇强自镇定,“咱们也甭绕弯子,昨天码头出事了,现场的DNA结果应该也快出来了,发生了什么应该你比我清楚。我只问一句,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韩彬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杯子里的吸管发出巨大的空咂声,关宏宇的脖子也开始咔咔作响。妈的,如果眼前的人不是韩彬,他可能已经约对方去小巷里谈谈人生了,顺便把丫揍到差辈,哭着喊着交代他哥的下落。

可现在他只是把杯子放回桌上,冷静地说:“你的身上有洗化用品味儿,应该是刚洗过头洗过澡,连外套也换过了。”

他一直在尽量避免跟韩彬正面打交道,更不愿起什么冲突——关宏峰从来都是对的,他相信他哥的评价。只不过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摊牌的时候,关宏宇面上刀疤扬起,神情似笑非笑:“这么说吧,如果我现在找周巡搜查一下你家或者附近垃圾桶,保不齐还会发现一件脏了的外套。他万一再一个突发奇想,测一下硝烟反应和联……联什么胺试验……”

“联苯胺。”韩彬替他接上了。

“哦对,联苯胺,测出上边有血。”早知道他应该好好看书的。

咖啡杯在瓷碟里“叮”地一声脆响。韩彬看着关宏宇,关宏宇也审视着韩彬。在漫长的几秒或者十几秒过后,韩彬终于打破了难捱的沉默:“跟我来。”

关宏宇肩头一松。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后背的肌肉酸痛,那是长时间的紧绷带来的后遗症。

外面天色如往常一样逐渐黑下去,又是一个黑夜,但这个夜晚却跟以前不再相同了。

跟在韩彬身后,关宏宇摸出手机,在上面飞快地点了几下,把定位共享给崔虎。刚做完这些,韩彬的脚步忽然顿了顿,关宏宇差点撞上,抬头才发现已经来到了泊在路边的白色长城旁,他立刻把手机塞了回去。

韩彬没有回头,他凝望着夜色,好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如果我想隐瞒,你是不会有机会再见到那件外套的。”


客厅没有开灯,林嘉茵坐在阴影中,看着卧室透出的亮光斜斜刺出,映亮了小半边地面。寂静里的挂钟秒针滴答转过一圈,又回到最开始,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像一条漫长没有终点的路。

“这世界不总是善恶有报的”,有人曾经这么说过。

林嘉茵看着面前的杯子里,冰冷的无机物隔着玻璃与她对望,那是一颗扭曲变形的弹头。

我们做错了吗?林嘉茵第一次这么问自己。

楼道里隐约传来脚步声,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林嘉茵侧过头,脚步声细碎密集,不止一个人;声音越来越近,不是四楼;五楼对门没有住户,也不是对面。她立刻从沙发缝里摸出把枪,壁虎般贴在门边。

脚步声几乎同时停下。

“咚咚,咚。”

约好的敲门声,猫眼里的身影是韩彬。

林嘉茵枪贴在身侧,一手打开了门锁。

韩彬神色如常地走进来,瞥了一眼林嘉茵藏在身后的右手,边摇头边往边上让了让,露出身后的关宏宇。两个人门里门外,大眼瞪小眼。

“怎么是你?”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关宏宇带上门,打量了林嘉茵几眼,又探头看了看她握在手里的枪:“你不是不在津港吗,闹了半天,你们合起伙来开辟了第二战场,留我在后方坐冷板凳是吧?”

林嘉茵抱着臂,看也不看关宏宇,冷冷望向韩彬:“他为什么会来?”

“不是这凭什么啊,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你们瞧我哥他就是亲的,到我这成捡的了,啊?”关宏宇火气上来了,一看屋子里黑沉沉的,顺手去摁开关:“这么黑也不开灯,要是我哥他——”

他盯着卧室方向透出来的光,张了张嘴,忽然忘了自己原来想说什么。

“我哥在里头?”

林嘉茵回避着他的视线,目光飘忽到茶几上。

“我哥他……”关宏宇顺着望过去,不愿去细想杯子里那粒发着金属光芒的是什么,脚下不自觉地向卧室走去。

从客厅到卧室没多远,关宏宇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就已经看到了床上的关宏峰。关宏峰紧闭着眼睛,嘴唇几乎比枕头还要苍白;旁边衣架上挂着吊瓶,输液管一路垂下,没入被子里。

一百个日夜,血脉相连的牵肠挂肚,愤怒、委屈、不解,所有的心理建设和预演,在这一刻都被全部抛在脑后,只剩下恐惧和担忧。

“哥……”

关宏宇记得妈过世前的那几天,她也是像这样陷在病床里,灰败的脸上生机褪去,死亡一点点将她拉走,最后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面面相觑留在这人世间。

“白天醒过一次;没有伤及脏器和动脉,但因为不能去医院,也不能输血,”跟进来的林嘉茵简单描述了下前后的情况,“我想办法弄来一些抗生素,不全,毕竟处方药来源受限,希望能起作用。”

关宏宇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由地把手伸进被子,去摸摸他哥的手。

扎着针的那只手冰凉。

如果枪上没有消音器,如果子弹的威力再大一些,如果那一枪稍稍偏一下位置,如果韩彬和林嘉茵没有赶到——倒在仓库里的人就会变成关宏峰,他会作为被害人、作为潜逃三个月的2.13案重大嫌疑人被送回长丰支队,躺在熟悉的停尸间里,漠然地等待从前的部下为他盖棺定论。

“他真是个棒槌。”关宏宇小声说。

林嘉茵对这个评价倒有点赞同,看关宏宇的眼神里多了丁点儿相见恨晚。就在这时,一直没醒过的关宏峰眼皮颤抖几下,忽然猛地睁开眼睛,吓得关宏宇差点咬着自己舌头。

“哥,我是宏宇,你怎么样?”

关宏峰喘息着,像是刚做过什么噩梦,怔怔望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额头上冷汗涔涔。过了半晌,他才顺着声音迟滞地望过来,黑沉沉的目光在看到关宏宇的那一刻终于聚拢起来:“你怎么来了。”沙哑的气音里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就仿佛他已经很快接受了这个状况外的局面,转而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关宏宇哽咽了一下:“昨晚我在跟周巡喝酒,没接着你电话。”

关宏峰垂下眼,慢慢摇了摇头。“我不该打给你的。嘉茵,”关宏峰终于从混沌的意识里打捞出一点碎片,“手机。”

一旁的林嘉茵立刻把床头的手机递到他伸出的手里,关宏峰虚握了一下,没能握住,漆黑的手机跌落在被子上。

“不是它。”他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来。

关宏宇目光闪动,急忙插嘴:“周巡他们在码头仓库的箱子堆里找到个手机,是那个?”

关宏峰沉思着,眨了下眼,权当是肯定:“也罢,周巡出面,比我去查……要方便一些。”这些动作和思考仿佛耗尽了仅存的精力,他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很快又沉沉睡去,不再言语。

关宏宇觉得没滋没味的,逃也似的仓皇离开了卧室,出来就见韩彬站在窗边,专心凝视着窗外,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我原先还准备兴师问罪来着,他给我扣这么大一锅,不声不响就跑了,”关宏宇走过去,看着这个偏僻小区里稀稀落落的灯火,“可一搁他跟前,我有理也要弱三分,怪了。”

韩彬笑笑:“你们兄弟关系很好。”

关宏宇从桌上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在嘴里,也不点燃:“以前也就稀松吧。我们爸去世的早,妈身体也不太行,我哥哪还是我哥,简直跟爹似的,说一不二,有阵儿我作业的字都是他给签的。也就从那个时候我俩越来越不对盘,我嫌他严格,他嫌我不上进。”他把烟拿下来握在手里,一下一下捏着滤嘴,脸色有些黯然:“后来我混社会,他当警察,八竿子撇不到一块儿去,连过年都不一定见面。也就因为去年那案子我俩弟兄变同伙,关系才慢慢好了,谁知道是这么一出。”

他短短地叹了口气:“我哥对我的事上心,我以为他是真的操心我,谁知全都是假的;等我发现他就是罪魁祸首,他一直都在骗我,可好像又偏偏……”关宏宇没有再说下去。

韩彬品味着他话里话外的心情,道:“虽然关队陷害过你,你还是肯相信他不是凶手吗?”

“你可以侮辱我哥的身手,但是不能侮辱他的智商,”关宏宇的声音忽然压低,小声说,“就我哥那身板,大白天的都够呛打得过人家,他脑袋被驴踢了,半夜去人家主场杀人,还一对五?你信吗?”

从卧室出来的林嘉茵狐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走进了厨房。

韩彬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若有所思道:“昨天在仓库里,我找到关队的时候,他可能是觉得自己要……不太好,对我交代了两句话。”

关宏宇靠着窗框的身子直起来:“什么话?”

“关队原话说,‘他们杀死了吴征’。”

“果然,”关宏宇咬肌抽紧,“除了你、林嘉茵、我哥,现场死了一个,可能是两年前伍玲玲案子的关系人。”他忽然想到也许韩彬并不清楚伍玲玲是谁,随口解释道:"对了,伍玲玲是个女警,跟我哥出任务的时候殉职的;昨晚现场应该还有一个人跑了,只要找出这个人来……”

他顿了顿:“这个可以交给周巡。你刚说我哥交代了两句,那还有一句呢?”

“恰巧是关于这个伍玲玲的。”

一股漆黑的寒意忽然从脚下升起,顺着身体攀爬上来,让关宏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伍玲玲,她真的是简单的殉职吗?他哥严重到超出常理的黑暗恐惧症,他无意中提到伍玲玲时他哥失控的情绪,无数个共枕而眠时梦中的呼喊,埋藏到最后一刻才敢说出口的秘密……所有迹象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出,关宏宇忽然想起来,就在周舒桐出事那次,他哥死死揪住他的背心,咬着牙说——

“别再跟我提伍玲玲!我告诉你,那天晚上我更希望死的人是我!”

关宏宇捏碎了手心的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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