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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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沈】[绣春刀]雪霁

【裴沈】初雪狗尾续狗的后续


雪夜很静,静得几乎能听见雪片落在房顶上的沙沙声。

沈炼躺在黑暗中狭窄的床上,沉默地凝视着房顶,不知不觉已听了很久。他忽然想起以前在京里的时候,一到冬天下雪的日子,潮湿肃杀的风像怀里揣了刀子,无孔不入地往每个人没遮严实的衣襟里钻,赶着人早早回家。

沈炼这时就会给自己温上一壶酒,独自坐在桌前,边看着黑猫蜷在炉火旁打盹,边伴着窸窸窣窣雪片打窗的声音,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烈酒顺着喉咙火辣辣地流进胸膛,黑猫抬头打个呵欠,又懒洋洋地躺回去。

也只有这种日子,沈炼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点儿什么。

可这缺着的一角,现在居然好像已经给找补齐了。

“裴纶,”沈炼忽然开口,“这阵子你怎么过的?”

黑暗中传来对方慢半拍的回应:“嗨,还能怎么过,这地方窄是窄了点,不过比那诏狱可好百八十倍。有时候忙了还睡衙门,不忙就隔三差五去吃点好的,我又不用顾家,自在着呢!”

“你在京城的家呢?”

“早给抄了。”

沈炼沉默了片刻,才又问:“家里头……还有人吗?”

裴纶背对着他,曲着条腿倚坐在床尾,眼睛里倒映着烟斗的一星火光,烟叶被嘬得明了又暗:“父母去得早,我又没有亲戚朋友,没什么可牵挂的。”

沈炼无声地笑了笑:“我们倒成难兄难弟了。”

“那是,”裴纶抽了口烟,“我死了一个朋友,你是得再还我一个。”

有人好像天生就有种能把天给聊死了的本事,裴纶八成能算一个。沈炼一听这话,忽然就沉默下来。

他当然知道裴纶说的朋友是谁,也当然知道这个朋友是怎么死的。

喝醉了当着同僚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情不当死,可在场的其他人就活该替他去死了吗?沈炼下不去手杀殷澄,却也还是眼睁睁看着殷澄把刀刃送进了自个儿的颈子。

他这朋友做得窝囊。

沈炼将手伸到脸前,黑夜里手掌的轮廓模模糊糊,像是沾了洗不干净的血。他喃喃道:“殷澄……也是我的朋友。”

“嗯,”烟雾悠悠吐了出来,裴纶既没蹿也没跳,“要不那就我还你一个?咱俩相互顶账,反正也是一样的。”

他倒是看得开了。

所以这种世道之下,别人只管苦大仇深,唯他才能吃得下,睡得香。

沈炼盯着裴纶背影,道:“多问一句,后悔过吗?”

这人本来可以在京里舒舒服服当他的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平日里像个大爷一样支使手底下的人买个点心润个毛笔;他人有本事,脑子也活泛,运气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升个千户,换身月白的漂亮飞鱼服,陆文昭穿的那样的——假如他没有遇见沈炼的话。

可现在他只能偏安杭州当个顶不起眼的捕快,连自个儿身份都得遮遮掩掩,见了沈炼还得尊称一声“大人”。

他究竟有没有后悔过?

沈炼等了半天,裴纶连个屁都没放,人一声不吭好像已快睡着了,烟杆垂到膝上,半晌没动一动。

过了很久,沈炼才收回目光,垂眼自言自语道:“我运气大概不好,跟我走得太近的人,多没什么好下场。裴纶,我这种人冷面冷心,你——”

他话正说着,本该睡着了的裴纶忽然猛地回过头,烟杆子“叮”一声摔地上。沈炼怔怔看着他,只见裴纶一双招子就亮得就像原野上的饿狼:“冷面?什么冷面?!”

“……没什么。”沈炼沉默着瞧了他半天,忽然一脚向裴纶踢了过去。


“就是这儿?”沈炼问。

“就是这儿,”裴纶一手提着乌金棍,一手捏着卷潦草的地图,“一看风声不妙还知道往山里藏,难为这帮子文官了。”

程千正是个软骨头,裴纶连唬带吓,没多久他就把自己的同党一股脑儿招了。可光有鱼不行,还得人来下网。

裴纶和沈炼可不就是这下网的老手?

沈炼顺着雪地上的足迹向前望过去,一条狭窄的山道蜿蜒没入山林,清晨太阳的熹光投在林间,雪后的苍山显得静谧宜人。

裴纶深吸了口气,道:“你看呢?”

沈炼沉吟道:“黎明雪才停,这脚印是雪停前不久才踩上去的。程千正的事他们可能知道了。”

裴纶把那卷地图往怀里一塞,乌金棍递回手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反常必妖,沈大人请?”

吃饭从没见裴纶客气,这时候他反倒谦让得不得了。沈炼瞟他一眼,便举步往里走。

雪天的山路虽然不好走,两人的靴子踩在积雪上,咯吱咯吱交错作响。两人深深浅浅走了半天,裴纶忽然出声:“沈炼!”

沈炼立刻低声道:“知道。”

一问一答的工夫,两个人已经分别躲入两侧的树后,连衣角也掩得严严实实,仿佛这两个人连根头发都从没来过。

片刻之后,有个半大的孩子从上面的路下来,一面走一面还四处张望,等他看见雪地上多出来的两行脚印,脸色忽然就有些变了。

——这里头要是没事,那才是见了活鬼。孩子正想返身往回跑,衣领忽地被人揪住,几乎被离地提了起来。沈炼比这雪天还肃杀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锦衣卫办差。”

回答他的是迎面一记雪亮的刀光。就在这孩子被提起来的时候,隐在袖中的弯刀就已出鞘,尖锐的刀光随着一个拧身切向了沈炼伸出的手臂。

沈炼沈大人当了这么多年差,要是还能被这种毛头小子暗算,还不如趁早回去跳西湖的好。

他手一缩,就已避开了这一刀。

孩子眼看一击不中,也不再缠斗,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噗”地一声,整个人被绊了个马趴,飞出两三尺,一头栽进雪地里。

裴纶收回伸出的脚,道:“跟你叔叔玩这套,今年几岁了?”他看了沈炼一眼,又立刻改口道:“还是叫哥哥好。说吧,为什么跑,里头都有些什么人,跟你沈总旗哥哥说说。”

为了增加恐怖的气势,裴纶甚至还把沈炼一把拉过来,楔在脸前。

沈炼阴沉着脸一笑不笑的时候,果然是有些可怕。跟他熟的多半能说他是个笨拙的好人,不熟的人乍见这等凶神,怕是要吓尿裤子。孩子仰躺着往后爬了几步,一双眼睛狠狠剜在沈炼脸上,不肯说话。

这可怎么办?

裴纶想了想,忽然从不知哪里摸出盒点心,在孩子面前晃了晃,一张圆脸笑得像只傻狍子:“我猜着你应该还没吃饭,你要利索说了,就给吃!”

沈炼皱眉:“裴纶!”

“啊?”

“别费——”

“我家老爷他们好些人半夜就在里头收拾东西准备走早晨叫我出来悄悄看一眼外头路上来没来人!”

“……你家老爷是谁?”沈炼有些吃惊,试探着问道。

“杭州同知郑大人。”

他交代得倒快。

“嗯,”裴纶嘴里塞着糕点,含糊不清对沈炼道,“幸亏咱们来得早,不然怕是都交不了差了。”

他忽然住了口。那孩子正微微张着嘴,一脸吃惊地看看他手上空空如也的盒子,再瞅瞅他鼓起来的腮帮子。

裴纶摊了摊盒子:“哦……我忘了。”

这种事着实是不能忍了,孩子下颌紧紧绷住,露出口白森森的牙,挥着刀又扑上来,被裴纶两下撂倒在地。

“我可去你的,怎么还动上手了,”裴纶手里头盒子抛在地上,愤愤道:“当我点心能随便给人吃的吗,我看不上眼的人,一撮渣都别想吃我的!”

他转过头,沈炼正冷冷瞧着他,看得他无端觉得心虚:“你走不走?”

“走,走!”

他到底在心虚什么来着?


转过山路,开阔处是栋半新不旧的宅子,外面土墙木篱稀稀落落,一看就不常有人打理。

裴纶理了理衣襟:“我进去瞧瞧,沈大人后门去守着,准跑。”

沈炼点点头。

可他绕去后门守了盏茶的功夫,里头却半个人都没出来,裴纶人就像被这栋宅子连皮带骨吞下了肚,连一丝声音都无了。

风雪已停,万籁俱寂,沈炼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你不是也还欠我个朋友么,要是敢不认这个账,我死活都会把你追回来。

沈炼的脸色一沉,绣春刀“锵”地出鞘,沈炼横刀在手,踢破门冲了进去。

他七拐八拐往前冲,越往前走,有阵古怪的声音就越发清晰。他一闯进偏厅,整个人就愣住。

屋子里暖意熏人,厅中有桌,桌上有盘,盘里有菜。

裴纶就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前,一手筷子一手饭碗,一边腮帮高高鼓起,显得脸愈发大了;还正往嘴里塞一块肉,见了沈炼,忙不迭招呼:“沈大人来点儿?同知大人家里有个好厨子,东坡肉比楼外楼的味道还好,楼外楼那太甜了。”

沈炼向旁边看去,裴纶斜对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道:“这位想必就是锦衣卫下来办差的总旗沈大人,郑某的厨子是北方人,想必更合二位胃口。”

“郑卓郑大人?”

“不敢当,郑某仕途不顺,已准备弃官从商了。”

沈炼也拣张空凳子坐下来:“郑大人客气。”

裴纶自碗里抬眼,随口道:“不知道大人可认得程千正?”

郑卓神色微变,道:“同桌吃过几回饭,不算相熟,他这人素爱胡说八道,切不必信以为真。”

裴纶“哦”了一声,道:“不熟好,不熟好,这个人毛毛躁躁,还惦记着跟沈大人上一条船,麻烦得很。”

郑卓现在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不说别人了,大人要是喜欢这口味,厨子我就留下了。”

“哎,我就是个无阶的捕快,过过瘾算了。”

“大人不用客气,郑某以前家里薄有些精致物件,这趟出海行商也不便携带,要是二位大人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沈炼眼皮也不抬,只淡淡道:“裴……沈纶,你说呢?”

裴纶脸上笑开了花,不过还是礼节性地推辞一下:“哟,不好吧……当真不必客气?”

“务必不用客气。”

这下宾主尽欢,皆大欢喜。

裴纶跟沈炼对视一眼,就着灯点燃了烟斗,心满意足地长长抽了一口。一袋烟抽得差不多,裴纶才慢慢敛去笑容,圆脸上一双和气的眸子忽然尖锐如鹰隼,看得郑卓心底发寒:“勾结魏忠贤,给旁的官员牵线搭桥,搜刮民财,徇私渎职,那就劳烦你把这几年的书信证据银财礼物开个单子,”裴纶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绕过来拍拍沈炼肩膀,“一并交这位沈大人带回京吧。”

郑卓的脸色已变了:“您可真会开玩笑。”

裴纶手放在沈炼肩上,对郑卓道:“你问问他,我是开玩笑吗?”

郑卓问不出口。哪怕是个傻子,这时候也该嗅到气氛不对了。郑卓勉强笑了笑,道:“来接应我的人现在已经快到了,二位若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还来得及走。”

“晚了,”沈炼提起桌上的绣春刀,宽厚的刀背在木桌上划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你的人已经来了。”

裴纶侧着头听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口中喃喃数着:“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郑大人手笔可以啊。”

他猛地拉开门,外面的寒风顷刻灌注进来。院子已被几十个人围住,这帮人穿的虽是这一带人常穿的衣裳,可姿势面相却说不出的奇怪;再一看这些人手上,刀身狭长弯曲,双手持刀,正虎视眈眈盯着裴纶。

裴纶立刻心下雪亮:“郑大人,你这哪是出海经商,月港都还没出,倭人就上门来接你了,你到底卖了什么给他们?”

“回去再说。”沈炼一刀背干脆利落地敲倒了郑卓。

裴纶侧头看了一眼,慢慢从屋子里走出来,走进持刀的倭人中,像一只羊走进了狼群。他伸手自身后抽出乌金棍,淡淡道:“不管他们是交易了什么,都打错了算盘。这种人跟我们不一样,就像笼子养惯的雀儿,就算放给他们自由,也一样活不长的。”

“你我活得长就够了,”沈炼将屋门从外关上,一贯冷清的声音在裴纶身后响起,“上回问你的话你大概没听见……你后悔吗?”

裴纶最后狠狠抽了口烟,烟斗在棍上磕了磕,金铁相撞的声音让几个倭人持刀的手都紧了紧。他笑着把烟杆塞回腰带:“我听见了,没睡的时候我尚且都不后悔,何况现在睡都睡了?”

沈炼的眸子亮得就像黎明时分的晓星。他背靠裴纶站着,脸上露出个几不可见的笑:“还记得丁师父的戚家刀法吗?”

“当然记得——还请沈大人守着后背。”裴纶从未像这样放心地将后背交托给别人过。他缓缓拔开长棍,里头的刀锋就像那个雪夜里的火花,映亮了他的眼睛。

“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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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事后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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