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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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三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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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关宏宇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刘音探头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想翻过手机,去遮掩屏幕上那条新闻。但这个念头只不过在他脑海中闪了一闪,立刻就被放弃了。

“……据悉警方内部已调取相关物证着手复查,由于关宏峰参与侦办的这起案件存在诸多疑点,不能排除这位至今逍遥法外的前支队长捏造或隐瞒真相的可能性,”刘音对着屏幕小声念出来,中间几度犹疑停顿,“是说那个让他得上黑暗恐惧症的女警察?”

关宏宇点点头,心乱如麻:“伍玲玲。”

刘音匆匆一眼扫到最后:“至于其他案件存在多少‘水分’,现在还不得而知。”

手机背光将她脸色映得有些苍白:“津港头条?这些记者也太肆无忌惮了吧,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同事……就不怕别人去告他们?”

“担心?他们担什么心,”关宏宇冷笑,“一个跑路的重大嫌疑人,还指望谁会站出来替他说话,告记者诽谤不成?”他蹙着眉头,直直盯着手机上白底黑字,目光变得隐晦难明:“再说,这消息是不是空穴来风,还得……”

刘音忽然清了清嗓子,关宏宇立刻停住,自然地去端那杯还未喝完的酒。

一只保养得十分讲究的手搭上吧台,指甲上涂了淡色指甲油,修剪得圆润精致。这只手轻轻扣了扣台面:“一杯金汤力。”

这位来客声音并不难听,却有些刻意的拿腔拿调。刘音闻声多打量了她两眼,才转身去调酒。冰块倒入直筒杯中,与玻璃发出清脆碰撞声,宛如交响乐里震颤灵魂的那声三角铁。汤力水缓缓注入杯中,刘音忽然记起来了,此人此景究竟为什么会这样的似曾相识。

这个人就是津港头条的记者,董涵。他们见过的。

“董大记者,好久不见。”关宏宇扬起一边嘴角。

“是啊,这么巧,关——”留着半长头发的女人也露出个公式化的微笑,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宏宇。”

关宏宇点点头,算作是回应。他抬头抿着杯中酒,心里早已转过无数个念头——他要真相信这是场不期而至的巧遇,那他就是个棒槌。以前他甚至还怀疑,这帮记者是不是可以通过气体和固体传播?要不他们怎么能那么无孔不入,在车震杀手那个案子里让周巡和刘长永的头比平时大了一倍。

现在终于轮到关宏宇头痛了。

董涵在关宏宇旁边高脚凳上坐下来,瞥过一眼他手机屏幕上熟悉的配色与排版,果然开始切入正题:“看样子,你对我们津港头条还是很关注的。”

杯中残酒被关宏宇一饮而尽,在口中交叠释放纯麦威士忌的果味与甜香。

他很确定,关于他哥和伍玲玲的这条新闻有问题:要么就是内容真实性有问题,要么就是消息来源有问题,或者两者干脆都有问题。而现在恰好就是打开缺口的最好机会。

那董涵呢?

董涵这次找到他,是不是也是想从他身上跟进,继续为关宏峰这个复杂话题挖掘一点博人眼球的谈资?

关宏宇笑笑:“身为一个津港人,关心关系身边的新闻动向,也是应该的。”

“是关心津港,还是关心你哥哥的消息?”

来了。

审讯疑犯的警察与挖掘内幕的记者,就像同一条路分出的两条小径,同一个目的从起点出发,最后却奔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关宏宇没有把握在从董涵嘴里套出话来的同时,又别让自己宛如落魄买醉的照片配狗血标题,一块上津港头条的夜间版。

但他必须得试试。

关宏宇眼神漫无目的飘向吧台后各色酒瓶,语气冷淡:“我为什么要关心他?”

“他是你双胞胎哥哥,你就一点也不在意?”

“他把人一家五口的人命官司甩给我的时候,可没在意过我是他弟弟,”关宏宇表情淹没在逐渐嘈杂的人声里,几乎能感觉到董涵投来的灼灼视线,“你呢,爱怎么写他怎么写他,他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反正我可一丁点儿都不在乎。”

董涵直直看他片刻,忽然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是第一次跟‘关宏宇’见面?”她在他的名字上特别加了重音。

关宏宇伸出食指弹了弹脸前的空杯,“叮叮”的轻响消散在乐声里。他装模作样地回忆一下:“是吧。”

“你好像很喜欢在这喝几杯,我们以前就曾在这里见过面,当时你用的还是你哥哥的身份,”董涵话里有话,眼角瞥过酒杯,看刘音正重新为杯中添酒,“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次喝的,应该也是格兰菲迪。”

关宏宇挑眉“嗯”了一声:“没错,你到底想说什么?”

“挺长情啊。”刘音插嘴丢下句评价,又施施然离开了。

“嘿。”关宏宇一瞬间神情复杂,这刘音,胳膊肘往哪拐呢。

董涵下巴朝关宏宇手机一抬:“不是我写的。”

关宏宇目光微凝,透过朦胧的灯光看她。

董涵那张精明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她又重复了一遍:“这篇报道不是我写的。我知道,你们总是对我的职业有成见,但你看看就能发现,上面署的不是我的名字。”

“有区别吗?”

“接到消息的时候,我本来准备按下不发,先跟进一下线索。只可惜……我只是个记者,不是编辑;我不写报道,还有别人会写;津港头条不发,别的媒体也一样会放出来。”

“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关宏宇半信半疑,“你跑这一趟,难道是跟我唱道情来了?”

董涵面前的金汤力一口未动,她却已经站起身,仿佛准备走了:“你也许会对我们的消息来源感兴趣:白天我们收到一封信,是关于你哥哥那个案子内幕的。”

她拎起包,也不再看关宏宇,径直向外走去。

“直说吧,”她听到关宏宇在身后问,“你想要什么?”

刘音目送关宏宇跟董涵走出去,直到她手机收到条短信:“我出去趟,新闻的事先别跟他说。”


关宏宇坐在接待室百无聊赖。

从大厦十六楼的落地窗向外看去,津港的夜晚苏醒,各色汽车变成两个抽象的光点,在方方正正的灯河中川流不息。音素酒吧成了遥远光斑中的一个像素,隐没于芸芸众生里。

董涵出去片刻,拿进来一个文件信封:“快递寄来,前台签收的。”

关宏宇伸手要去接,却抓了个空。董涵把信封往回一收:“别忘了,我们的条件。”

“给你提供素材,让你围绕我们哥俩这事写篇独家报道;后续有什么变化,及时知会你一手消息,记着呢,我没忘。”关宏宇戴着手套的手接过信封,仔细端详起来:最常见的蓝色快递信封;快递单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十分生硬,应该不是日常笔迹;寄件人名字叫李强——最大的姓,最常见的名,跟手机号地址一样,都不排除编造的可能。

关宏宇边拍照边随口问:“你们见了送上门来的敏感事件爆料,不是该敲锣打鼓鸣礼炮的吗,这么好的机会,你就拱手送别人了?”

“我以前跟你哥哥打过交道,跟他们现任支队长的粗暴作风比起来,他算讲道理的。我对他印象并不坏。”

关宏宇乐了:“交情呢您就甭提了,您跟我哥那点儿交情,大概还不如跟街角卖煎饼果子的大爷来的深。”

董涵这次居然也承认:“事态还不明朗的情况下,拉整个长丰刑侦支队下水风险太大,我没有把握担得下。”

“不过,对于爆料,”她接着补充,“我们津港头条也不是接到就不经筛选就直接发布的。编辑看中这条线,就是因为它有货。”

关宏宇小心抽出信封里的爆料信,白色A4纸,宋体打印。他匆匆浏览过,眼里最后一丝笑意都悄然退去:“连警方调取当年物证重做枪弹痕检都知道,有点意思。”

“我们向内部人员求证过,虽然调查进度是保密的,但从相关人员回复态度看,这个案子很可能确实出了问题——当然,这一点反馈回来的时候,报道已经发出去了。”

“很可能确实出了问题,”关宏宇咂摸着这番随便的说辞,“你们有证据吗?”

董涵对这个无知的外行人笑笑:“我们不需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也是。”关宏宇不置可否。他将纸面侧过来,斜对着灯光看了看,忽然抬头问:“有铅笔吗?木杆的。”

董涵去找了找,拿回来一根:“HB。”

“都行。”关宏宇把纸放在矮桌上,铅笔放坡,对着纸上空白部分斜涂。铅笔涂过的地方,纸面覆上石墨,凹下去的压痕被自动留白,浅色字迹跟着逐渐显现出来。

“有人垫着这张纸写过字?”董涵眼睛亮了。

关宏宇手上一停,勉强在那一长串模糊字迹里辨认出“长丰刑侦支队”几个字。董涵跟着看一眼,敏锐地嗅到了其中文章:“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写的。”

关宏宇手中的铅笔再次动起来,在沙沙声中涂黑右下角一小片区域。一个熟悉的名字毫无预兆地刺入他眼里,讥诮地与他对视。

“周巡”。


关宏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新闻大厦的。

他隐约记得董涵好像问了他很多问题,他盯着对面楼上闪烁的巨大LED屏出神,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现在他站在大厦外面,看人们携朋引伴,提着包或设备进进出出,陌生的脸上或悲或喜,或焦急或轻松,只有他一个是局外人。

他忽然有种熟悉的挫败感。

关宏宇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沉稳、足够敏锐,可以做到掌控全局——至少能跟他哥一起,并肩站在天台之上,俯瞰人世暗潮汹涌。只有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仍然只是个旁观者,他所了解的,只不过是关宏峰愿意让他知道的。他的孪生哥哥就像尊洞悉天机的冰冷塑像,不变的面庞上看不出悲喜,唯有在他查出一点端倪的时候,才肯不情不愿地松一松指缝,看着他为那垂落的真相碎片欣喜若狂。

他好像不懂,却又懂了。

手机响了,一串不显示联系人的号码。关宏宇滑开屏幕接起,听筒里是关宏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镇定:“宏宇,你现在方便吗?”

“哥,”关宏宇闭上眼睛,呼吸着寒冷的空气,楼上大屏幕的色彩在他脸上变幻,“我闲着呢,你说。”

崔虎抱着游戏手柄,戴兜帽的主角一个信仰之跃俯冲下去,准确落到草垛上。关宏峰背对着崔虎,闭目掩去所有属于个人的情绪:“刚刚嘉茵给我打过电话。她在长春陪乔森养伤的时候,曾经在诊所外看到个人。”

“我有印象,她好像提过——她这趟去云南,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里面沉默了很久,久到关宏宇以为信号出了问题。他正要把手机拿下来看看有没有挂断,关宏峰才慢慢道:“嘉茵也许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我和嘉茵通过以前的线人查了查,如果我们没有弄错人的话,这个人也是混道上的,外号应该叫‘娃娃’,手上不算干净……”关宏峰的语速出现了轻微的迟缓,“甚至可能沾了人命。”

关宏宇的警觉被新情况调动起来:“他是去杀乔森的?”

“很可能。他平时很少露面,但嘉茵传来消息说,娃娃最近又出现在津港了。”

“目标是谁?”

“不清楚,我现在还算是失踪状态,应该不会是我。你们现在明里暗里追查我的案子,我担心……他这次出现,也许是冲着你或周巡来的。”

崔虎后知后觉地回过头,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啊?又出啥、啥事了?”

关宏宇脸上刀疤在黑夜中颜色渐深:“我马上打给周巡。正好,我也找他有点事。”

关宏峰叫住他:“宏宇……”

“还有什么?”

关宏峰瞳仁里是那天浓得化不开的夜,黑得深不见底:“没什么……小心点。”


周巡推开酒吧的门。

醉人的暖意携酒气扑面而来,舞台上有人手捧话筒,唱着他欣赏不来的歌。周巡四下打量,按捺住想把这帮拉拉杂杂打包送治安队的冲动,径直走向吧台。

服务生迎上来:“来点什么?”

“啊?啊,就……”周巡指指旁边长发小青年的杯子,“跟这个一样吧。”

扎着小辫的年轻人闻声不悦地瞟过来,对上周巡的墨镜,不由地嘀咕了句“神经病”。

“嘿,小孩儿挺皮啊,谈你的恋爱,别找事啊。”周巡也懒得跟这些一看就是不远津港艺校出来的黄毛小伙计较,顺手拽过服务生:“先别急,问你个人。蒙蛇你听说过吗?”

对方狐疑地摇摇头。他上下打量一遍周巡,大晚上在酒吧戴墨镜的人一般有三种:明星,黑社会,以及神经病。他看周巡这个架势,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忙不迭掏出盒烟,抖出一根向周巡递上来:“大哥来一根。不知道您要找的是个什么人,要不描述描述,我帮您打听?”

周巡就着服务生打着的火点了,也不多解释,掏手机去找蒙蛇的照片。他刚把手机拿出来,铃声就响了。他对服务生摆摆手:“我接个电话,等会儿你再过来。”

“关宏宇?”

“你现在在哪里?”

周巡想了半天,脑子像是断了片:“在那个什么……徐南路,弦酒吧,有事?”

关宏宇皱眉:“你跑酒吧街去干什么?”

“老关以前用的电脑里留下些东西,我吧就有点在意,随便看看,碰个运气,”周巡揉着突突鼓动的太阳穴,眼前一阵恍惚,“这里头吵的,脑壳疼,不是说话的地儿。”

关宏宇的声音听着很奇怪:“我建议你小心点。”

“为什么,怕我被仙人跳?别忘了哥们儿干嘛的,谁有这个胆?”周巡刚说完,一阵剧烈的迷乱猝然冲击了他的意识。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重重跌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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